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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生日


因为纪霖深的及时处理,温蔷的脚腕伤势并不严重。

        当时冷敷了一阵子,她脚踝处的疼痛已经缓解了不少。第二天一早起来,她看了下,没有出现红肿,活动了几下,也不怎么疼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开心地跳下床跑出房间。

        好了伤疤忘了疼,她又开始打院子里的花的主意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走出别墅大门的时候,一眼就看到纪霖深的身影。

        今天是周末,此刻他和母亲正在院子大门口处,手上摆弄着两根枝条,似乎是想做一个牵牛花的花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将买来的竹签子间隔均匀地插进土里,再用鱼线固定住。纪母正在将买来的花苗从原来的花盆里弄出来,浸泡在营养液里准备移栽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走过去的时候,是纪母先抬起的头。见到她,对她礼貌笑了笑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个妙招。她知道,如果开口让纪霖深带她去,他肯定不会同意,那就——

        “阿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并不知道家里所有佣人的名字,院子里的就更少了,于是采取了这个保守稳妥的叫法。

        但这个称呼明显让纪母一愣,连带着纪霖深都抬起头来,看她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就这么站在两人面前,巧笑倩兮,尤为乖巧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想要一朵蔷薇花,可以去摘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她余光注意到纪霖深眯了眯眼。

        纪母看了看她,又转头看自己儿子。她想了想,对纪霖深道:“阿深,那边泥地滑,你带着温小姐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没有动,但片刻后,终究没有开口拒绝。他将手上的竹条放下,站起身,也不跟温蔷说话,只掠过她一眼,直接转身朝着后院那块走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喜滋滋地跟了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步子迈得比较大,温蔷快走两步跟在后面,主动跟他搭话:“我这次穿了平底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稍稍侧头,下意识朝她的脚上看去。确实,这次是一双浅口单鞋,平底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视线上移,她脸上的神情很兴奋,又流露出些许骄傲,好像在说自己比上次有了长进,快夸我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事有什么值得骄傲的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且还是双白色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转回了头,也没回应她,眼神里看到不到任何赞许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撇了撇嘴,不太开心。

        看他的样子,好像他对她什么都不满意,好像她做什么都是错的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没走多久,温蔷发现纪霖深是对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这次确实也没什么长进,鞋跟是对了,但颜色又错了。尤其是白色配漆面,很快她的鞋就弄脏了。白鞋黏上了泥土,整个鞋面都被染了一圈深褐色。

        她没法再往前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的鞋脏了”温蔷对着纪霖深的背影小声道。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停下脚步,转头,往她鞋上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那回去?”他问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站在原地没有动,良久,才嗫嚅道:“可是鞋脏了,妈妈会骂我的”

        两人就这样相对而站,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。

        一阵风过去,将叶片上的露珠吹落下来,也带起了泥土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  水声哗啦,水花飞溅。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也不知道为什么,他要帮温蔷刷鞋。

        明明是这个毫无生活常识的娇小姐自己的问题,上次的教训还不够,居然又穿了双白鞋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每次承担错误的,都是他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坐在后面的一个秋千上,将鞋脱下给他后,两条腿就在空中晃悠着。时不时动了一下身子,秋千前后小幅度摇摆了几下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脚型小巧,脚背白皙,指头灵活地动来动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视线越过秋千顶上相互交缠的藤蔓,看向天空,真蓝啊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站在旁边用石砖堆砌而成的水池处,弯着腰用刷子给她刷鞋面和鞋底。

        这鞋肉眼可见很贵,他没有使劲刷,只是用鬃毛将上面的一层泥土弹掉,再用细流水小心地冲洗了一圈。

        过了十五分钟,那双鞋被扔到她面前的干地上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好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温蔷仰头看着面无表情的纪霖深,没有动。双手仍抓在秋千的藤条上,两只脚还是抬举在空中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洗干净了,可以穿了。”纪霖深又说了一句,同时皱了皱眉,他以为这位大小姐是嫌弃他刷得不仔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”温蔷轻声道,“我没法踩地没法穿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说着将两只脚翘起,晃了两下给他看。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在旁边站着,一言未发,就这么垂眸看着她,的脚。

        无奈地呼出一口气,他还是蹲下身,拿起一只鞋,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脚腕,硬塞了进去。动作有些粗暴,温蔷娇气叫了一声“你把我脚弄疼了”。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停了下,这才放慢速度,又将她的后跟拉上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穿好之后,他也没有扶她下来,直接起身去洗手台那边开始洗手。像是很嫌弃刚才碰过她的脚,一秒钟都不能等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冲他那边喊道:“谢谢了。对了,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关了水龙头,转身面朝她。面色依旧淡淡的,也没有要跟她做个自我介绍然后交朋友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沉默片刻,他开口了,没有回答她那个问题,而是问她:“你真的那么想要一朵蔷薇花?”

        ——

        时间过得很快,一周后就是温蔷的生日。

        家里早已经请了当地有名的宴会承办商,准备为家中这位受宠的独生女儿大肆庆祝一番。

        五十多个工作人员,进进出出,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上午,将整座房子都装饰了个遍。大厅里铺了新羊毛绒地毯,到处都挂满了粉纱和气球,还有各种各样少女式装饰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换上了一袭白色纱裙,头发挽起,顶上还带了一个铂金皇冠发箍,像个小公主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像她一直以来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当天来了很多小伙伴,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朋友同学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家闹哄哄地玩了一通后,一块去二楼温蔷的卧室看她拆礼物。

        那里的礼物已经堆成了小山,温蔷坐在地毯上,一个一个拿过礼物盒子拆开。

        其余人就围在她的周围。

        拆到中途时,温蔷不经意偏头,忽然注意到门口有个身影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纪霖深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清瘦倨傲的少年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很惊讶,没想到他会来这里。印象中,他从来没有主动进入过别墅里面。从看到他第一次起,他从来都只在院子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除了那一次。

        周围也渐渐有人注意到了,因为面生,又因为俊秀,所以有小女生一直盯着他看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起身走过去,站到他面前。刚想问他有什么事么,就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上,拿着一只花。

        蔷薇花。

        淡粉色的花瓣层层叠绕,嫩绿的枝条,叶片舒展,像是刚从枝头剪下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是的,他一向不赞同摘花。

        但是她想要,他就摘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喉结动了几下,才艰涩开口:“生日快乐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温蔷欣喜地接过来嗅了嗅,好香。她邀请他:“你也进来一块玩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摇摇头,抬步就往外走去,全程没有给其他人任何注意力和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的性格一向如此,和他接触了两次后,温蔷也清楚了,并没有强行留下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想着,过会切蛋糕了,得记着让张姨给纪霖深和他母亲拿两块去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将花插进柜子上的瓶子里,又走回了房间中央,继续跟朋友们玩闹嬉戏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,夜色也在窗外逐渐弥漫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生日会很顺利,在场的所有小伙伴们也过得很快乐。

        本来应该是完美的一天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没有后来,温蔷父亲送她的那块表被发现不见了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一块价值10万的手表。精致小巧,周围镶嵌了一圈碎钻,中央还有一颗粉色的宝石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爱不释手,但因为戴在手上玩起来不方便,所以暂时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再从卧室下来就看不到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大家都帮着寻找了起来,还叫来了家里的佣人一块。但半小时过去了,并没有什么结果。

        慢慢的,大家开始冷静下来,分析手表消失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    渐渐的,又仿佛是自然而然地,大多数人的思绪都逐渐聚焦到了中途进来的那个少年身上,也就是纪霖深身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在场的人之中,只有他,地位低下,一贫如洗。

        连生日礼物也只会送一支花。

        还是在花园里现摘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就这样,已经有人抢先一步,自作主张让人去将纪霖深叫来询问。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被带进客厅的时候,温蔷能明显能看出他神情中的波澜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寡淡的表情上第一次有了裂痕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同样没有在意其他人,眼神只看向温蔷,眸中那股汹涌愈来愈烈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没有对在场的任何人解释,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,固执地在客厅中央站着。

        身形挺拔,神情倨傲。

        就好像是一位家中不被理解的贵公子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不是一位因家境贫穷而即将被盘问的嫌疑人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全程没有说话,甚至没有询问,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时,她朋友中有个男生冲出来,率先对纪霖深发难:“我说,你要真是拿了,就交出来就行了。我们也不是无理由怀疑你的。我们在场这么多人,就你一个”

        有人开了头,其余人也开始大声小声地加入了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就是的,我们又不是买不起,没必要拿小蔷的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对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温家父母领着前来的亲戚去饭店招待了,现场没有大人执掌全局,只是些十几岁的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责难、质问,列举出种种可疑的迹象。

        有几个干活的佣人也围过来,劝也不是,不劝也不是。

        一片混乱

        “我没偷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纪霖深终于开口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就三个字,语调平缓,简单直接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似乎不屑于在这些人面前辩解自己的清白,转身往门口走去。与一贯沉稳的性子稍有出入,脚步很急,像是一秒钟都不像在这里面停留。

        其余人都被他的动作搞得怔住了。有人想开口指挥佣人拦住他,但又不敢说出来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站在客厅中央,她看到纪霖深走出了温家大门,然后那个身影又继续出了院子,消失在外面的夜色里。

        纪母是五分钟后赶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刚从花鸟市场买种子回来,正在后院安置。听到消息后匆匆赶到别墅里来,焦急地询问事情经过。

        得知纪霖深一个人出去后,她也急忙跑出去找他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晚月色熹微,树影遮蔽下,别墅区外面的马路很黑。

        温蔷只记得,那天她站在客厅里,门大敞开着,听到院子大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声,然后就是车子轮胎摩擦地面刺耳的急刹车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快步走到门口时,她只看到树丛里一只黑猫慌不择路地一跃而过,还有鸟儿被扑棱棱惊起。

        随后的场景在温蔷的脑海里已经模糊成混乱的一片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唯一清晰记得的是,那个少年最后一次来温家拿母亲的东西时的眼神,眼底的墨色像是淬了冰。

        跟之前那个沉默却清朗的少年不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候的他,浑身充满了戾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从来没见过他那样剧烈的情绪,也从来没见过他用那种眼神看她。

        是针对她一个人的。

        然后她就没再见到过他。

        只是两天后,温蔷放学回来穿过院子的青石板路时,忽然看到纪霖深送她的那支蔷薇花躺在院子的泥土里。

        花瓣已经枯萎发黑了,沾满了泥泞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时的她没有想到,有朝一日,她也会像那朵蔷薇花一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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